第十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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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紅二軍團奪取監利城後，即召開了軍政聯席會議。按中央的指示，將鄂西特委改為湘鄂西特委，鄧中夏正式出任特委書記、兼紅二軍政委和前委書記，免去了周逸群的前委書記和政委職務，僅任軍團委代理書記，專做地方工作。接著，又將鄂西五縣聯縣政府改為湘鄂西聯縣政府，由周逸群任聯縣政府主席。原鄂西特委書記周小康改任湘鄂西特委組織部長。另外，紅六軍軍長鄺繼勳調走，由段德昌任軍長，柳直荀任紅六軍政委。
周逸群能文能武，在湘鄂西功勳卓著，卻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，賀龍、段德昌等人都有意見，可是李立三等中央領導認為他思想右傾，多次違抗中央和省委的指示，鄧中夏也沒有根據洪湖地區及周逸群個人的實際情況，向中央作任何解釋。
段德昌年輕氣盛，對鄧中夏的意見最大。他冷冷地說：“周逸群同志當軍團委書記，還要在前邊放一個“代”字嗎？”
鄧中夏明白段德昌等人心中有意見，而自己的做法也確實難以服眾，便有些尷尬地說：“調逸群同志做地方工作，是中央的全盤考慮，蘇區初建，得要各方面能力都強的同志，才能搞好地方工作，至於這個“代”字，我看是無關緊要的，我相信逸群同志會正確對待。”
周逸群擔心黨和軍隊內部不團結，反而安慰段德昌等人。
周逸群笑著說：“中夏同志說得對，我們共產黨員為黨工作，不應考慮職務的高低。”
周逸群這樣一說，大家都不好再說什麽了。
聯席會上，再次討論起中央指示的南征配合紅一、三軍團攻打長沙的問題，段德昌又第一個出來反對。他說偵察員回來報告，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已合編為紅一方面軍，現已撤出了長沙，退到了醴陵。接著，段德昌又叫人找來了一張國民黨的《國民日報》，再次證實了這個消息。
段德昌說：“紅一方面軍退出了長沙，我們如果遠離蘇區，孤軍深入去打，後果是不堪設想的。”
與會同志對段德昌的看法表示認同。
鄧中夏見眾人都被段德昌輕易說服了，心裏很不高興。他說：“我認為，紅二軍團要繼續渡江作戰，攻打長沙，這是共產國際和中央的指示。我們要以自己的行動，激起紅一方面軍的信心，使他們回師長沙，那樣，攻下長沙就指日可待了。”
鄧中夏認為自己說得十分有理，革命就是要有特別的勇氣。與會同志見鄧中夏堅持自己的意見，而政委又有最後的決定權，只好同意了他的觀點，準備孤軍深入南征去打長沙。因鄧中夏要隨軍行動，即由留在地方的周逸群臨時代理湘鄂西特委書記。
9月下旬，紅二軍團集合部隊，準備南渡長江攻打岳陽，然後再揮師長沙。部隊行到聶家河時，湯慕禹和劉鳴先從上海趕至。原來，中央為了加強紅二軍團的軍事指揮力量，特地派湯慕禹和劉鳴先來洪湖任職，同時傳達中央的緊急指示。
湯慕禹是黃埔四期生，剛從蘇聯留學回來。劉鳴先原在紅一方面軍工作，後調中央。現在兩人一同來到了洪湖。
湯慕禹和劉鳴先在聶家河追上紅二軍團，向鄧中夏和賀龍報告了中央令紅二軍放棄攻打長沙的指示。鄧中夏聽了，不免有些不好下臺，怏怏地與賀龍商量後，便令部隊停止前進。
紅二軍團撤到朱家河後，在這裏開了前委會。會前，鄧中夏把賀龍叫到一邊，跟他交換意見。原來，鄧中夏看段德昌不順眼，要貶他的職。
鄧中夏用談心的口吻說：“段德昌這個人，本事倒有，但是思想上不夠成熟，脾氣躁，游擊習氣嚴重，我看當正規軍的軍長還不能夠勝任。”
賀龍心裏一怔，沒料到鄧中夏會說出這種話來。他鎖上眉頭，只看了鄧中夏一眼，一時無語。
鄧中夏以為賀龍至少是不好表面上反對他的觀點，於是試探著說：“湯慕禹也是黃埔四期生，特別是又在蘇聯學了軍事，紅六軍的軍長由他來擔任會更好。”
賀龍見鄧中夏得寸進尺，將煙鬥從嘴裏撥出來說：“段德昌智勇雙全，在軍隊有很高的威望，敵人都說他是常勝將軍，看見他的影子就害怕。而且，創建洪湖根據地，他與周逸群同志的貢獻最大，我們誰都不可比擬。”
鄧中夏抿了抿嘴，找出了一個借口。他說：“要湯慕禹任軍長，是中央的意圖呀。”
其實，中央派湯慕禹和劉鳴先來，都沒有安排職務，是由湘鄂西特委、紅二軍團前委自己決定的。湯慕禹與鄧中夏早就認識，有一定的交情，加上段德昌敢於發表意見，好幾次都不留面子地沖撞他鄧中夏，所以他要以湯代段，做到兩全其美。
賀龍悶悶地抽了幾口煙，認真地說：“不要段德昌當軍長，這會影響軍隊的情緒。這樣吧，我不再兼任二軍軍長，由孫德清接替，軍團參謀長一職由湯慕禹擔任吧。”
賀龍的話說得十分有理，也給鄧中夏留了面子，鄧中夏心中雖不高興，也只得勉強同意了賀龍的意見。
在朱家河召開的前委會上，除了公布人事變動外，還形成了攻打湘西，使湘西和鄂西連成一片紅的決議。於是，紅二軍團由石首小河口渡江，然後兵分兩路：二軍打南縣，六軍攻華容。
紅二軍打下南縣後，鄧中夏又提議打安鄉。
賀龍說：“南縣至安鄉，要過五條大河，這樣夾在水網中作戰，是兵家大忌，非常危險。”
鄧中夏不高興地說：“也不一定會有危險嘛。”
賀龍說：“用兵打仗，可不是賭博，不能頂著風險上，除非萬不得已，才能背水一戰。”
鄧中夏心中很不高興。他覺得自來洪湖，雖然地位最高，但卻處處不順心，賀龍、段德昌等人，總像與他鄧某過不去。其實，這都是鄧中夏的偏狹心理在作怪。就他本人來說，作工人和學生領袖是非常出色的，但作軍事首長卻不非常不合適；他不僅從未研究過軍事，也從未單獨指揮作戰。他在軍事上不懂行，卻又怕懂軍事的人小看他，因而變得處事剛愎自用，並對懂軍事的賀龍、段德昌等人抱了成見。
鄧中夏對賀龍說：“那你認為現在二軍該怎樣行動？”
賀龍胸有成竹地說：“先打下津市和澧州再說。”
鄧中夏聽了，只好不悅地同意了，只是他心中很不是滋味。他想：二軍這邊有你賀胡子，我說話不頂用，那我只有到六軍那邊去了。於是他對賀龍說了自己的決定，就帶著衛兵，騎上馬，去找紅六軍。
鄧中夏走後，盧冬生去找賀龍，見他悶頭抽煙，一屋子嗆人的煙霧。
盧冬生問：“總指揮，你好像有心事？”
賀龍遂把心中的煩惱對這個貼身衛士吐了。
盧冬生說：“中央是怎麽搞的，偏偏派一個不懂軍事的人來領導軍隊，以前，逸群同志當政委多好。”
賀龍不說話，只顧往煙鬥裏裝煙絲。
盧冬生又說：“逸群離開了軍隊，總指揮斷了一條胳臂啊!”
賀龍聽了久久不語，心中十分沈重。
賀龍、孫德清率紅二軍連克津市、石門、澧州三地後，繳獲了不少國民黨的報紙。他們看了報紙，才知紅一方面軍遠離了長沙，國民黨的中原大戰也已結束，蔣介石正準備全力“剿共”。
賀龍和孫德清一致認為，紅二軍團應立刻撤回洪湖根據地，盡快作好反“圍剿”的準備。他們怕鄧中夏不同意回洪湖，便決定由賀龍親自去找鄧中夏，孫德清迅速率紅二軍撤往小河口。
果然，鄧中夏堅決反對賀龍等人的意見。
鄧中夏聽說賀龍自作主張撤走了紅二軍，更為生氣。
“雲卿，你這樣做是目無組織，是舊軍人的作風!”
賀龍耐下性子，誠懇地說：“中夏同志，打仗這方面，我見的總比你多吧，用兵不比寫文章，槍炮一響，就要流血的啊。”
鄧中夏惱火地說：“國民黨的報紙，你也肯相信!”
這時，段德昌來見賀龍，也插上話來。他說：“中夏同志，即使敵人的報紙上全是謠言，我們也該回洪湖了。我們再不為迎擊國民黨的“剿匪”作準備，那就只有等著挨打了。”
鄧中夏本就有火，這下頭上簡直要冒出火苗來了。
“部隊按原計劃行動，有什麽問題，我這政委負責。”鄧中夏說完，拂袖而去。
段德昌臉都氣歪了，賀龍也氣得臉色鐵青。
段德昌捶了一下桌子，說道：“他這像一個政委的作法嗎？這樣下去，紅二軍團就要完了!”
正在這時，江北派人送來了湘鄂西特委的急信：
紅二軍團前委、軍團委：
據各方面可靠消息，紅一方面軍已撤離長沙，敵人正準備大肆“剿赤”，紅二軍團應速回江北，作好保衛根據地的準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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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龍和段德昌看罷信，只得再去找鄧中夏。鄧中夏卻認為特委小題大作，堅決不同意紅二軍團撤回江北。
10月6日，按鄧中夏的計劃，紅二軍占領了沔城，奪取了張溝，將敵人追至新裏仁口，紅六軍則從東路經尤拔和彭家場，消滅了仙桃外圍之敵。7日上午，兩軍會攻仙桃鎮，敵軍迫於紅軍威力，不戰自退，撤過漢水，與紅軍隔江對峙。
紅二軍團占領仙桃後，本應橫渡漢水，向襄北進軍，摧毀天門、荊門、京山、鐘祥等縣的反動武裝，使洪湖根據地進一步鞏固和擴大。但是鄧中夏卻決定不再北進，而要移師南征。他說：“我軍南下，既可開辟江南根據地，又可伺機奪取常德，直逼長沙，以激起一、三軍團再取長沙的行動。”
鄧中夏念念不忘攻打長沙，顯露了他在軍事上的無知。但是他大權在握，誰也反對不了他。於是紅二軍團改變了行動方向，揮師南下。
10月18日，紅二軍從石首周家剅口和新場一線渡江，經鮎魚須、梅田湖，一舉攻克了南縣縣城。段德昌指揮紅六軍十六師從監利楊坡坦、覆興洲渡江到石首調關，殲滅萬庚之敵近500人。十七師由監利陶家市、洪水港渡江，經長崗廟、松木橋，會合十六師，攻占了華容縣城。
紅二軍團的有力打擊，急壞了湖南軍閥。11月初，湖南軍閥何鍵急調敵十六師趕赴湘西北，令二十六師師長彭位仁統率李國鈞、張英、馬昆山等部，分三路水陸並進，直撲紅二軍團。同時，陳渠珍令其心腹戴季韜率裝備精良，有人槍5000餘的警衛團駐守津市，又派陳運夔率第一團守澧州，構成犄角之勢，以為策應。
在這樣的情勢下，紅二軍團全力攻打澧縣，自然無法攻克。
11月1日，段德昌兵分兩路攻打津市，苦戰了兩日，仍無法攻破。紅六軍參謀長劉仁戴落水犧牲後，他率的這路人馬頓時亂套，守敵竟殺出城外，沖亂了紅軍隊伍。段德昌見津市久攻不下，便親自臨陣沖鋒，硬拼著打進城去。然而津市雖然奪得，但紅六軍也傷亡很大，得不償失。
紅二軍這邊又開始再次攻打澧州，血戰七天七夜，傷亡很大，澧州守敵只防不攻，他們知道紅軍沒有重型火器，難破城池。而此時，蔣介石已派10萬大軍，兵分三路開始了“圍剿”，馬上就要開到洪湖地區。這樣，澧州守敵只有堅守幾日，等紅軍腹背受敵人，再撲出城去，即可大獲全勝。
賀龍發起了幾次攻擊，守敵卻只顧緊緊防守。而敵駐安鄉之新十一師、臨澧之獨立第一旅、慈利之田少卿團等則紛紛增援而來。賀龍看穿了守敵的意圖，不禁脊上冒出冷汗。他與孫德清一商議，即不顧鄧中夏的命令，火速率紅二軍撤出戰場。至此，南征計劃徹底失敗。
蔣介石的三路大軍分別開向江西、湖南和湖北。開向湖北的這一路的總司令是徐源泉，所轄的兵力有一師、三十四師、四十八師、新編十一師、新編三十四師，川軍第十九旅、湖北警備旅、湘西李覺部、李國鈞部、周發卿部、夏鬥寅部。敵軍正從長江兩岸向洪湖蘇區撲來。到了這時，鄧中夏再也不好反對撤軍洪湖了。
紅二軍團撤到了松滋楊林寺和兩河口一帶，蘇區卻連連告急：監利、華容、潛江地等相繼失守。湘鄂西特委連連求援，希望紅二軍團速回洪湖。然而，鄧中夏這回又生了個新主意，他要將隊伍拉往松滋、枝江一帶，創立所謂的第二個中央蘇區——武陵山根據地。
在11月12日的前委會上，段德昌首先起來反對。
段德昌說：“政委到洪湖的時間不長，有些事沒我們清楚，……洪湖蘇區需要紅二軍團，紅二軍團也離不開洪湖蘇區。我不理解，為什麽要放棄這樣好的老蘇區，卻去另創一個新的武陵山根據地。”
許多高級將領也讚成段德昌的意見。然而鄧中夏卻指責段德昌等人是地方主義，是游擊習氣。
賀龍也沈不住氣了，他大聲說：“我們再不能坐在楊林寺磨嘴皮子了！眼下最要緊的，是研究部隊如何返回洪湖，如何打破敵人對洪湖的瘋狂圍攻。要是我們不回師洪湖，去保衛蘇區，不僅戰士們會有意見，洪湖父老更要責罵我們，這對革命將是犯罪！”
鄧中夏見賀龍發火，便強裝笑臉說：“胡子，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紅軍，不是講江湖義氣的綠林好漢，眼光要遠大，不能只看洪湖這個小天地，更不能感情用事。洪湖老區河湖港汊縱橫，大部隊活動不開，只有上山建立一個像井岡山那樣的第二個蘇區……”
段德昌再也聽不下去了，他激動地說：“對，我們不是綠林好漢，可是共產黨員是人民的兒子，現在母親掉到井裏去了，兒子能見死不救嗎？”他停了停，加重語氣說：“洪湖人民好，地勢也好，回旋餘地大，敵人絕對無法把我們圍住。從來是得民心者昌，失民心者亡，曹操83萬大軍下江南，周瑜以5萬人馬拒敵，赤壁一把火，曹操大敗而逃，難道我們紅二軍團連周瑜都不如，被3萬敵人嚇得不敢回洪湖了嗎？”
鄧中夏也氣壞了，他臉上也充了血。
“你懂什麽，洪湖是水網地帶，不利於大部隊行動!” 鄧中夏惱怒地說。
段德昌說：“紅二軍團的戰士大多數是洪湖人，指揮員也都熟悉洪湖，敵人卻不熟悉，這不正利於我們麽？再說，中央蘇區怎能有第二個，那不成了另立中央？”
鄧中夏一時找不到話了，心裏卻把段德昌恨得要死。
賀龍、孫德清、王炳南等人都讚成段德昌的意見，只有湯慕禹支持鄧中夏。
鄧中夏宣布會暫時開到這裏，然後一個人獨自到屋外去散步。
時值冬天，天空中飄著雪花，刮著寒風，鄧中夏覺得很冷，尤其是心裏更冷。他覺得自己在紅二軍團裏十分孤單。這時，湯慕禹來了，他將自己的大衣披在了鄧中夏的身上。
鄧中夏感動地說：“慕禹。”
湯慕禹說：“中夏同志，你要保重自己啊。”
鄧中夏心裏一熱，握緊了湯慕禹的手。
拖了兩天，鄧中夏還不提開會的事，而此時軍情卻萬分緊急。江北那邊，特委又來信求援了。賀龍急了，要鄧中夏快作決定。
鄧中夏冷冷地說：“德昌鬧著要回洪湖，我看就讓他去吧。”
賀龍問：“只讓紅六軍去？”
“不，是段德昌帶著傷病員去，讓他去組織赤衛隊與敵人周旋吧。”鄧中夏面無表情地說。
賀龍大聲說：“德昌同志不能離開軍隊!”
鄧中夏故作平靜地說：“我想要周逸群過江來開會，共商抗敵之策。”
賀龍怒眉倒豎，叫道：“逸群趕到這裏，那要多長時間，我們不能再猶豫了!”
這樣，鄧中夏不得不在12月14日召開前委會。會上，他再次強調，要將部隊拉到松滋劉家場和枝江松木坪一帶，去選擇陣地，與敵決戰。此外，他自作主張地宣布段德昌回洪湖，由湯慕禹任紅六軍軍長。
鄧中夏的意見遭到了大家的反對。
賀龍生氣地說：“敵人來勢兇猛，我們要避開鋒芒，決不能打陣地戰。另外，段德昌回洪湖，把紅六軍交給他帶走，六軍不能離開他。”
孫德清等人不知賀龍心裏的苦衷，都說二、六兩軍不能分開，應該都回洪湖。
鄧中夏武斷地說：“德昌先回洪湖再說，六軍不能帶走。”
段德昌見眾人還要與鄧中夏爭執，冷靜地說：“我服從中夏同志的安排，只是，我要求給我一部分人槍。”
鄧中夏皺著眉說：“部隊傷亡很大，你只能帶走傷病人，希望你顧全大局。”
段德昌楞住了。想當初，紅二軍團南征時，不僅沒在洪湖留下正規部隊，而且連地方武裝也差不多全被帶出來了，現在回去，竟然只帶回一些傷病人，實際上就是他只身回洪湖，這叫蘇區人民如何不心寒？不過，他想到洪湖的群眾基礎好，又有周逸群等人在地方工作，只要有正確的方針，就能夠保住洪湖。
他逼視著鄧中夏說：“行，中夏同志，我向你立軍令狀，丟了洪湖，我提頭來見你!你如果建立不了新的根據地，你承擔什麽責任？你敢立軍令狀嗎？”
鄧中夏心中發怯，不敢擡頭看段德昌的目光，只好宣布散會。
段德昌憤然離去。
深夜，段德昌怎麽也睡不著。正在這時，外面有人敲門。他披衣起床，開門一看，原來是賀龍。
“德昌。”賀龍說：“擔架隊、傷病員我已安排好了，隨時由你指揮出發。”說著，他拍著段德昌的肩說：“你先走一步，告訴逸群同志，我隨後就到。”
“胡子，你可不能這樣做啊”段德昌拉著賀龍的手說：“我知道你很為難，但你決不能離開部隊，船載千萬，掌舵一人，紅二軍團離不開你！現在我擔心的不是洪湖蘇區，而是紅二軍團，何鍵調集李覺等部18個團的兵力，已步步進逼，而我們還在楊林寺徘徊，時刻都有被敵人吃掉的危險。”
賀龍也深深地說：“我也這樣擔心，你走後，我會提醒政委的。”停了停，他又嘆息道：“就怕又要爭吵啊。”
段德昌說：“你跟他爭也解決不了問題，他代表中央啊。不過，世上本就沒有筆直走到頭的路，實踐將會證明誰對誰錯。”
賀龍搖著頭說：“只怕到了那時，部隊已被搞垮了。”
段德昌沈重地說：“這是完全有可能的，我們只能這樣想，當初我們在洪湖和湘西，也都是白手起家的，將來萬一紅軍真被搞垮了，我們還是會重振旗鼓的。”
賀龍說：“你走後，我的擔子更重，你回洪湖擔子也不輕，不過我相信，我們會很快會師的，願我們都不負黨和人民。”
賀龍告辭後，段德昌怕天亮離開會被指戰員們圍住，決定去組織傷病員，準備馬上向洪湖出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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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二軍團奪取監利城後，即召開了軍政聯席會議。按中央的指示，將鄂西特委改為湘鄂西特委，鄧中夏正式出任特委書記、兼紅二軍政委和前委書記，免去了周逸群的前委書記和政委職務，僅任軍團委代理書記，專做地方工作。接著，又將鄂西五縣聯縣政府改為湘鄂西聯縣政府，由周逸群任聯縣政府主席。原鄂西特委書記周小康改任湘鄂西特委組織部長。另外，紅六軍軍長鄺繼勳調走，由段德昌任軍長，柳直荀任紅六軍政委。
周逸群能文能武，在湘鄂西功勳卓著，卻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，賀龍、段德昌等人都有意見，可是李立三等中央領導認為他思想右傾，多次違抗中央和省委的指示，鄧中夏也沒有根據洪湖地區及周逸群個人的實際情況，向中央作任何解釋。
段德昌年輕氣盛，對鄧中夏的意見最大。他冷冷地說：“周逸群同志當軍團委書記，還要在前邊放一個“代”字嗎？”
鄧中夏明白段德昌等人心中有意見，而自己的做法也確實難以服眾，便有些尷尬地說：“調逸群同志做地方工作，是中央的全盤考慮，蘇區初建，得要各方面能力都強的同志，才能搞好地方工作，至於這個“代”字，我看是無關緊要的，我相信逸群同志會正確對待。”
周逸群擔心黨和軍隊內部不團結，反而安慰段德昌等人。
周逸群笑著說：“中夏同志說得對，我們共產黨員為黨工作，不應考慮職務的高低。”
周逸群這樣一說，大家都不好再說什麽了。
聯席會上，再次討論起中央指示的南征配合紅一、三軍團攻打長沙的問題，段德昌又第一個出來反對。他說偵察員回來報告，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已合編為紅一方面軍，現已撤出了長沙，退到了醴陵。接著，段德昌又叫人找來了一張國民黨的《國民日報》，再次證實了這個消息。
段德昌說：“紅一方面軍退出了長沙，我們如果遠離蘇區，孤軍深入去打，後果是不堪設想的。”
與會同志對段德昌的看法表示認同。
鄧中夏見眾人都被段德昌輕易說服了，心裏很不高興。他說：“我認為，紅二軍團要繼續渡江作戰，攻打長沙，這是共產國際和中央的指示。我們要以自己的行動，激起紅一方面軍的信心，使他們回師長沙，那樣，攻下長沙就指日可待了。”
鄧中夏認為自己說得十分有理，革命就是要有特別的勇氣。與會同志見鄧中夏堅持自己的意見，而政委又有最後的決定權，只好同意了他的觀點，準備孤軍深入南征去打長沙。因鄧中夏要隨軍行動，即由留在地方的周逸群臨時代理湘鄂西特委書記。
9月下旬，紅二軍團集合部隊，準備南渡長江攻打岳陽，然後再揮師長沙。部隊行到聶家河時，湯慕禹和劉鳴先從上海趕至。原來，中央為了加強紅二軍團的軍事指揮力量，特地派湯慕禹和劉鳴先來洪湖任職，同時傳達中央的緊急指示。
湯慕禹是黃埔四期生，剛從蘇聯留學回來。劉鳴先原在紅一方面軍工作，後調中央。現在兩人一同來到了洪湖。
湯慕禹和劉鳴先在聶家河追上紅二軍團，向鄧中夏和賀龍報告了中央令紅二軍放棄攻打長沙的指示。鄧中夏聽了，不免有些不好下臺，怏怏地與賀龍商量後，便令部隊停止前進。
紅二軍團撤到朱家河後，在這裏開了前委會。會前，鄧中夏把賀龍叫到一邊，跟他交換意見。原來，鄧中夏看段德昌不順眼，要貶他的職。
鄧中夏用談心的口吻說：“段德昌這個人，本事倒有，但是思想上不夠成熟，脾氣躁，游擊習氣嚴重，我看當正規軍的軍長還不能夠勝任。”
賀龍心裏一怔，沒料到鄧中夏會說出這種話來。他鎖上眉頭，只看了鄧中夏一眼，一時無語。
鄧中夏以為賀龍至少是不好表面上反對他的觀點，於是試探著說：“湯慕禹也是黃埔四期生，特別是又在蘇聯學了軍事，紅六軍的軍長由他來擔任會更好。”
賀龍見鄧中夏得寸進尺，將煙鬥從嘴裏撥出來說：“段德昌智勇雙全，在軍隊有很高的威望，敵人都說他是常勝將軍，看見他的影子就害怕。而且，創建洪湖根據地，他與周逸群同志的貢獻最大，我們誰都不可比擬。”
鄧中夏抿了抿嘴，找出了一個借口。他說：“要湯慕禹任軍長，是中央的意圖呀。”
其實，中央派湯慕禹和劉鳴先來，都沒有安排職務，是由湘鄂西特委、紅二軍團前委自己決定的。湯慕禹與鄧中夏早就認識，有一定的交情，加上段德昌敢於發表意見，好幾次都不留面子地沖撞他鄧中夏，所以他要以湯代段，做到兩全其美。
賀龍悶悶地抽了幾口煙，認真地說：“不要段德昌當軍長，這會影響軍隊的情緒。這樣吧，我不再兼任二軍軍長，由孫德清接替，軍團參謀長一職由湯慕禹擔任吧。”
賀龍的話說得十分有理，也給鄧中夏留了面子，鄧中夏心中雖不高興，也只得勉強同意了賀龍的意見。
在朱家河召開的前委會上，除了公布人事變動外，還形成了攻打湘西，使湘西和鄂西連成一片紅的決議。於是，紅二軍團由石首小河口渡江，然後兵分兩路：二軍打南縣，六軍攻華容。
紅二軍打下南縣後，鄧中夏又提議打安鄉。
賀龍說：“南縣至安鄉，要過五條大河，這樣夾在水網中作戰，是兵家大忌，非常危險。”
鄧中夏不高興地說：“也不一定會有危險嘛。”
賀龍說：“用兵打仗，可不是賭博，不能頂著風險上，除非萬不得已，才能背水一戰。”
鄧中夏心中很不高興。他覺得自來洪湖，雖然地位最高，但卻處處不順心，賀龍、段德昌等人，總像與他鄧某過不去。其實，這都是鄧中夏的偏狹心理在作怪。就他本人來說，作工人和學生領袖是非常出色的，但作軍事首長卻不非常不合適；他不僅從未研究過軍事，也從未單獨指揮作戰。他在軍事上不懂行，卻又怕懂軍事的人小看他，因而變得處事剛愎自用，並對懂軍事的賀龍、段德昌等人抱了成見。
鄧中夏對賀龍說：“那你認為現在二軍該怎樣行動？”
賀龍胸有成竹地說：“先打下津市和澧州再說。”
鄧中夏聽了，只好不悅地同意了，只是他心中很不是滋味。他想：二軍這邊有你賀胡子，我說話不頂用，那我只有到六軍那邊去了。於是他對賀龍說了自己的決定，就帶著衛兵，騎上馬，去找紅六軍。
鄧中夏走後，盧冬生去找賀龍，見他悶頭抽煙，一屋子嗆人的煙霧。
盧冬生問：“總指揮，你好像有心事？”
賀龍遂把心中的煩惱對這個貼身衛士吐了。
盧冬生說：“中央是怎麽搞的，偏偏派一個不懂軍事的人來領導軍隊，以前，逸群同志當政委多好。”
賀龍不說話，只顧往煙鬥裏裝煙絲。
盧冬生又說：“逸群離開了軍隊，總指揮斷了一條胳臂啊!”
賀龍聽了久久不語，心中十分沈重。
賀龍、孫德清率紅二軍連克津市、石門、澧州三地後，繳獲了不少國民黨的報紙。他們看了報紙，才知紅一方面軍遠離了長沙，國民黨的中原大戰也已結束，蔣介石正準備全力“剿共”。
賀龍和孫德清一致認為，紅二軍團應立刻撤回洪湖根據地，盡快作好反“圍剿”的準備。他們怕鄧中夏不同意回洪湖，便決定由賀龍親自去找鄧中夏，孫德清迅速率紅二軍撤往小河口。
果然，鄧中夏堅決反對賀龍等人的意見。
鄧中夏聽說賀龍自作主張撤走了紅二軍，更為生氣。
“雲卿，你這樣做是目無組織，是舊軍人的作風!”
賀龍耐下性子，誠懇地說：“中夏同志，打仗這方面，我見的總比你多吧，用兵不比寫文章，槍炮一響，就要流血的啊。”
鄧中夏惱火地說：“國民黨的報紙，你也肯相信!”
這時，段德昌來見賀龍，也插上話來。他說：“中夏同志，即使敵人的報紙上全是謠言，我們也該回洪湖了。我們再不為迎擊國民黨的“剿匪”作準備，那就只有等著挨打了。”
鄧中夏本就有火，這下頭上簡直要冒出火苗來了。
“部隊按原計劃行動，有什麽問題，我這政委負責。”鄧中夏說完，拂袖而去。
段德昌臉都氣歪了，賀龍也氣得臉色鐵青。
段德昌捶了一下桌子，說道：“他這像一個政委的作法嗎？這樣下去，紅二軍團就要完了!”
正在這時，江北派人送來了湘鄂西特委的急信：
紅二軍團前委、軍團委：
據各方面可靠消息，紅一方面軍已撤離長沙，敵人正準備大肆“剿赤”，紅二軍團應速回江北，作好保衛根據地的準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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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龍和段德昌看罷信，只得再去找鄧中夏。鄧中夏卻認為特委小題大作，堅決不同意紅二軍團撤回江北。
10月6日，按鄧中夏的計劃，紅二軍占領了沔城，奪取了張溝，將敵人追至新裏仁口，紅六軍則從東路經尤拔和彭家場，消滅了仙桃外圍之敵。7日上午，兩軍會攻仙桃鎮，敵軍迫於紅軍威力，不戰自退，撤過漢水，與紅軍隔江對峙。
紅二軍團占領仙桃後，本應橫渡漢水，向襄北進軍，摧毀天門、荊門、京山、鐘祥等縣的反動武裝，使洪湖根據地進一步鞏固和擴大。但是鄧中夏卻決定不再北進，而要移師南征。他說：“我軍南下，既可開辟江南根據地，又可伺機奪取常德，直逼長沙，以激起一、三軍團再取長沙的行動。”
鄧中夏念念不忘攻打長沙，顯露了他在軍事上的無知。但是他大權在握，誰也反對不了他。於是紅二軍團改變了行動方向，揮師南下。
10月18日，紅二軍從石首周家剅口和新場一線渡江，經鮎魚須、梅田湖，一舉攻克了南縣縣城。段德昌指揮紅六軍十六師從監利楊坡坦、覆興洲渡江到石首調關，殲滅萬庚之敵近500人。十七師由監利陶家市、洪水港渡江，經長崗廟、松木橋，會合十六師，攻占了華容縣城。
紅二軍團的有力打擊，急壞了湖南軍閥。11月初，湖南軍閥何鍵急調敵十六師趕赴湘西北，令二十六師師長彭位仁統率李國鈞、張英、馬昆山等部，分三路水陸並進，直撲紅二軍團。同時，陳渠珍令其心腹戴季韜率裝備精良，有人槍5000餘的警衛團駐守津市，又派陳運夔率第一團守澧州，構成犄角之勢，以為策應。
在這樣的情勢下，紅二軍團全力攻打澧縣，自然無法攻克。
11月1日，段德昌兵分兩路攻打津市，苦戰了兩日，仍無法攻破。紅六軍參謀長劉仁戴落水犧牲後，他率的這路人馬頓時亂套，守敵竟殺出城外，沖亂了紅軍隊伍。段德昌見津市久攻不下，便親自臨陣沖鋒，硬拼著打進城去。然而津市雖然奪得，但紅六軍也傷亡很大，得不償失。
紅二軍這邊又開始再次攻打澧州，血戰七天七夜，傷亡很大，澧州守敵只防不攻，他們知道紅軍沒有重型火器，難破城池。而此時，蔣介石已派10萬大軍，兵分三路開始了“圍剿”，馬上就要開到洪湖地區。這樣，澧州守敵只有堅守幾日，等紅軍腹背受敵人，再撲出城去，即可大獲全勝。
賀龍發起了幾次攻擊，守敵卻只顧緊緊防守。而敵駐安鄉之新十一師、臨澧之獨立第一旅、慈利之田少卿團等則紛紛增援而來。賀龍看穿了守敵的意圖，不禁脊上冒出冷汗。他與孫德清一商議，即不顧鄧中夏的命令，火速率紅二軍撤出戰場。至此，南征計劃徹底失敗。
蔣介石的三路大軍分別開向江西、湖南和湖北。開向湖北的這一路的總司令是徐源泉，所轄的兵力有一師、三十四師、四十八師、新編十一師、新編三十四師，川軍第十九旅、湖北警備旅、湘西李覺部、李國鈞部、周發卿部、夏鬥寅部。敵軍正從長江兩岸向洪湖蘇區撲來。到了這時，鄧中夏再也不好反對撤軍洪湖了。
紅二軍團撤到了松滋楊林寺和兩河口一帶，蘇區卻連連告急：監利、華容、潛江地等相繼失守。湘鄂西特委連連求援，希望紅二軍團速回洪湖。然而，鄧中夏這回又生了個新主意，他要將隊伍拉往松滋、枝江一帶，創立所謂的第二個中央蘇區——武陵山根據地。
在11月12日的前委會上，段德昌首先起來反對。
段德昌說：“政委到洪湖的時間不長，有些事沒我們清楚，……洪湖蘇區需要紅二軍團，紅二軍團也離不開洪湖蘇區。我不理解，為什麽要放棄這樣好的老蘇區，卻去另創一個新的武陵山根據地。”
許多高級將領也讚成段德昌的意見。然而鄧中夏卻指責段德昌等人是地方主義，是游擊習氣。
賀龍也沈不住氣了，他大聲說：“我們再不能坐在楊林寺磨嘴皮子了！眼下最要緊的，是研究部隊如何返回洪湖，如何打破敵人對洪湖的瘋狂圍攻。要是我們不回師洪湖，去保衛蘇區，不僅戰士們會有意見，洪湖父老更要責罵我們，這對革命將是犯罪！”
鄧中夏見賀龍發火，便強裝笑臉說：“胡子，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紅軍，不是講江湖義氣的綠林好漢，眼光要遠大，不能只看洪湖這個小天地，更不能感情用事。洪湖老區河湖港汊縱橫，大部隊活動不開，只有上山建立一個像井岡山那樣的第二個蘇區……”
段德昌再也聽不下去了，他激動地說：“對，我們不是綠林好漢，可是共產黨員是人民的兒子，現在母親掉到井裏去了，兒子能見死不救嗎？”他停了停，加重語氣說：“洪湖人民好，地勢也好，回旋餘地大，敵人絕對無法把我們圍住。從來是得民心者昌，失民心者亡，曹操83萬大軍下江南，周瑜以5萬人馬拒敵，赤壁一把火，曹操大敗而逃，難道我們紅二軍團連周瑜都不如，被3萬敵人嚇得不敢回洪湖了嗎？”
鄧中夏也氣壞了，他臉上也充了血。
“你懂什麽，洪湖是水網地帶，不利於大部隊行動!” 鄧中夏惱怒地說。
段德昌說：“紅二軍團的戰士大多數是洪湖人，指揮員也都熟悉洪湖，敵人卻不熟悉，這不正利於我們麽？再說，中央蘇區怎能有第二個，那不成了另立中央？”
鄧中夏一時找不到話了，心裏卻把段德昌恨得要死。
賀龍、孫德清、王炳南等人都讚成段德昌的意見，只有湯慕禹支持鄧中夏。
鄧中夏宣布會暫時開到這裏，然後一個人獨自到屋外去散步。
時值冬天，天空中飄著雪花，刮著寒風，鄧中夏覺得很冷，尤其是心裏更冷。他覺得自己在紅二軍團裏十分孤單。這時，湯慕禹來了，他將自己的大衣披在了鄧中夏的身上。
鄧中夏感動地說：“慕禹。”
湯慕禹說：“中夏同志，你要保重自己啊。”
鄧中夏心裏一熱，握緊了湯慕禹的手。
拖了兩天，鄧中夏還不提開會的事，而此時軍情卻萬分緊急。江北那邊，特委又來信求援了。賀龍急了，要鄧中夏快作決定。
鄧中夏冷冷地說：“德昌鬧著要回洪湖，我看就讓他去吧。”
賀龍問：“只讓紅六軍去？”
“不，是段德昌帶著傷病員去，讓他去組織赤衛隊與敵人周旋吧。”鄧中夏面無表情地說。
賀龍大聲說：“德昌同志不能離開軍隊!”
鄧中夏故作平靜地說：“我想要周逸群過江來開會，共商抗敵之策。”
賀龍怒眉倒豎，叫道：“逸群趕到這裏，那要多長時間，我們不能再猶豫了!”
這樣，鄧中夏不得不在12月14日召開前委會。會上，他再次強調，要將部隊拉到松滋劉家場和枝江松木坪一帶，去選擇陣地，與敵決戰。此外，他自作主張地宣布段德昌回洪湖，由湯慕禹任紅六軍軍長。
鄧中夏的意見遭到了大家的反對。
賀龍生氣地說：“敵人來勢兇猛，我們要避開鋒芒，決不能打陣地戰。另外，段德昌回洪湖，把紅六軍交給他帶走，六軍不能離開他。”
孫德清等人不知賀龍心裏的苦衷，都說二、六兩軍不能分開，應該都回洪湖。
鄧中夏武斷地說：“德昌先回洪湖再說，六軍不能帶走。”
段德昌見眾人還要與鄧中夏爭執，冷靜地說：“我服從中夏同志的安排，只是，我要求給我一部分人槍。”
鄧中夏皺著眉說：“部隊傷亡很大，你只能帶走傷病人，希望你顧全大局。”
段德昌楞住了。想當初，紅二軍團南征時，不僅沒在洪湖留下正規部隊，而且連地方武裝也差不多全被帶出來了，現在回去，竟然只帶回一些傷病人，實際上就是他只身回洪湖，這叫蘇區人民如何不心寒？不過，他想到洪湖的群眾基礎好，又有周逸群等人在地方工作，只要有正確的方針，就能夠保住洪湖。
他逼視著鄧中夏說：“行，中夏同志，我向你立軍令狀，丟了洪湖，我提頭來見你!你如果建立不了新的根據地，你承擔什麽責任？你敢立軍令狀嗎？”
鄧中夏心中發怯，不敢擡頭看段德昌的目光，只好宣布散會。
段德昌憤然離去。
深夜，段德昌怎麽也睡不著。正在這時，外面有人敲門。他披衣起床，開門一看，原來是賀龍。
“德昌。”賀龍說：“擔架隊、傷病員我已安排好了，隨時由你指揮出發。”說著，他拍著段德昌的肩說：“你先走一步，告訴逸群同志，我隨後就到。”
“胡子，你可不能這樣做啊”段德昌拉著賀龍的手說：“我知道你很為難，但你決不能離開部隊，船載千萬，掌舵一人，紅二軍團離不開你！現在我擔心的不是洪湖蘇區，而是紅二軍團，何鍵調集李覺等部18個團的兵力，已步步進逼，而我們還在楊林寺徘徊，時刻都有被敵人吃掉的危險。”
賀龍也深深地說：“我也這樣擔心，你走後，我會提醒政委的。”停了停，他又嘆息道：“就怕又要爭吵啊。”
段德昌說：“你跟他爭也解決不了問題，他代表中央啊。不過，世上本就沒有筆直走到頭的路，實踐將會證明誰對誰錯。”
賀龍搖著頭說：“只怕到了那時，部隊已被搞垮了。”
段德昌沈重地說：“這是完全有可能的，我們只能這樣想，當初我們在洪湖和湘西，也都是白手起家的，將來萬一紅軍真被搞垮了，我們還是會重振旗鼓的。”
賀龍說：“你走後，我的擔子更重，你回洪湖擔子也不輕，不過我相信，我們會很快會師的，願我們都不負黨和人民。”
賀龍告辭後，段德昌怕天亮離開會被指戰員們圍住，決定去組織傷病員，準備馬上向洪湖出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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